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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東風引11 皇帝的慈父心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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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太監在旁邊揣摩著肅安帝的臉色, 此時大著膽子應了一句:“太子落難,那小女子不離不棄,也算盡她的本分,可見太子的眼光還是好的, 沒有選錯人。”

肅安帝嘲諷地道:“依朕看來, 太子在這整個事情上都是大錯, 前面求著要娶的是他, 如今求著要退的也是他, 心性不定, 反覆無常, 若傳揚出去, 豈不是笑話一場, 連皇家的顏面都被他丟了個幹凈, 何其荒唐。”

宋太監卻笑了起來:“確實是荒唐了,皇上欽定的太子妃, 豈是兒戲,怎麽能容太子想退就退, 依老奴看來, 皇上是太過疼愛太子了,別說天家,就是尋常百姓人家,也斷斷沒有這樣的道理,兒輩婚姻之事,當從父母之命,可不能讓太子亂了規矩。”

肅安帝的聲音冷冷的:“這逆子,沒規矩的地方還不夠多嗎?他向來膽子大、主意也大,很不把朕放在眼裏。”

宋太監賠笑:“太子年輕氣盛, 哪裏曉得皇上對他的一片苦心,好在他馬上要娶親了,大凡男人討了媳婦,就穩重許多了,畢竟有家有小的,做事也得瞻前顧後一些。”

宋太監這話,簡直是說到肅安帝的心坎上去了。

若說賀成淵是一只難以馴服的猛獸,那方氏小女子大約就是猛獸心甘情願套上的枷鎖,他身如鐵石,卻獨獨留了這麽一處軟肋讓人拿捏,這個節骨眼上,怎可輕易放過?

肅安帝的心思動了一下,神情就有些微妙起來了。

於知行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流的,這時候適時地問了一句:“太子如今尚在羈押之中,殿下勇猛無雙,在軍中素來又得人心,若時日長了,恐怕要生出什麽變故,刑部兵力不足以應變,是否要加派重兵防護?”

於知行的這一句問話,又讓肅安帝陷入了某種沈思中,江都府的軍報還散在地上,肅安帝在心裏揣摩著那些人的名字,默默地思量著,如果賀成淵出了什麽變故,這些人……會不會有所異動?

不,至少現在還不能動他,賀成淵掌兵多年,戰功赫赫,他有一種獨特的力量,能令屬下為他披肝瀝膽,肅安帝曾見過賀成淵率部出征的場景,那時節,錦旗遮蔽天日,軍士們雄壯的呼喊聲幾乎撼動長安城墻。

國之柱石,不可輕移。

急不得,當徐徐謀之,何況,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,肅安帝這麽想著,看過去顯得十分不忍:“太子忤逆,為人臣、為人子,卻對朕動武,朕心疼哪,朕該拿他怎麽辦?若輕拿輕放,國體何存,朕的顏面又何存?”

沈默了片刻,肅安帝慢慢地對於知行道:“下毒一案既已查明與太子無關,就把他從刑部大獄放出來吧,但是,這逆子目無君父,不忠不敬,也不能輕易饒了他,暫且幽禁於東宮,令其自省,以觀後效。於知行,照朕的旨意去辦。”

“喏。”於知行躬身應答。

肅安帝馬上又轉過來對宋太監道:“那方氏女子也是被人誣陷了,平白受了委屈,既然其品行無虧,也沒什麽道理奪其太子妃之位,太子待她甚厚,她自然須以情義報之,無論太子是榮是損,她都應當陪伴左右,不錯,便是如此。”

他似乎思量了一下,慢慢地道:“吩咐欽天監,選個差不多的日子,把太子的婚期提前吧,朕……要看到太子早日完婚,也算了卻一樁心事。”

就在這麽一瞬間,肅安帝忽然又生起了一個念頭,是了,他的長子已經快要二十歲了,還沒娶親呢,這大不成體統,來日若是這個兒子上路,孤零零的沒有人陪伴,豈不可憐,到了泉下,見到姬皇後,少不得要惹得姬皇後又埋怨他,既如此,先給兒子討一個媳婦,也算是他這個做父皇的盡到心意了。

肅安帝心中考慮妥當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仿佛又拾起了慈父心腸,嘆息道:“希望這逆子成家以後能穩重一二,切不可再如往日輕狂了,正好,趁這段時間讓他修身養性一番,其他的事情就暫且放一放吧。”

於知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,看了宋太監一眼。

宋太監此刻又安靜了下來,眼觀鼻,鼻觀心,伺奉在肅安帝的身邊,若無其事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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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,方戰風風火火在官府衙門間跑了幾趟,把方老侯爺留下來的那套宅子轉到了方楚楚的名下。

他板著臉對女兒道:“你爹這麽多年下來,也沒給你攢下多少錢財,幸好還有你祖父的家底在,還能撐幾分場面。那個人,哪怕再落魄了,出身終是不同,我們方家也不能拉面子,拿著這個房契,你的嫁妝,如果將來他不要你了,你在長安好歹也有落腳的地方。”

方楚楚討好地蹭過來:“爹,你真好,你放心,我答應過你,出嫁了要把你帶上的,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不管的。”

方戰憤怒地敲了方楚楚的腦袋:“你還說,都是你們鬧出來的,好了,爹明天要回青州去了,以後眼不見為凈,免得被你氣死。”

雖然這事情又有了新的變故,但兵部的調令已經下來了,看過去沒有更改的跡象。方戰厚著臉皮去求見董年,董大人十分客氣,然而客氣了半天,調令依舊不變。

沒奈何,方戰只得按著原先的安排,上路奔赴青州,暫且把不省心的女兒托付給姐姐和姐夫了。

臨走的時候,方楚楚眼淚汪汪的,抱著方戰不肯撒手:“我錯了,若不然,算了算了,我不要阿狼了,我還是要爹吧,你等等我,我和你一起回青州。”

明知道她在瞎扯,方戰還是有所欣慰,免不得啰啰嗦嗦地叮囑了半天,最後才含著老淚上路了。

方楚楚在長亭之外送別,遙望古道斜陽,芳草衰衰,馬蹄聲漸去,遠行的人慢慢地看不見了,只餘天邊流雲來去。

她終於還是落下了眼淚,這許多年來與父親相依為命,如今卻要長久別離,心中頓時生出了無限傷感,有那麽一瞬間,她差點後悔了。

但是,不能後悔。

她把手按在胸口,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,仿佛這樣就能在心底生出無盡的勇氣,只要有他在,她就什麽都不怕。

汝之所在,即吾心安之處,不離不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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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戰走後,方楚楚搬到了姑姑家中暫居。

二表哥林非又被林崇正趕回南湖書院了,顏氏十分惆悵,幸好有方楚楚過來陪她,兩個小女人晚上就湊到一個房間,唧唧咕咕地說個沒完。

這天夜裏,顏氏正與方楚楚說到那年上己節與二表哥的初遇,說得眉飛色舞的,有丫鬟進來道:“表姑娘,外頭有人找您。”

這會兒夜都已經很深了,還會有客人來訪,令人十分詫異。

方楚楚本來已經脫了衣裳、卸了釵環,打算上床了,這下又匆匆地起來,才穿戴好,方氏竟親自領著人來了。

來的客人乃是東宮的詹事張熹。

張大人領了兩個健壯的仆婦過來,仆婦擡著一口大箱子進了房間,放到床邊,而後沈默地退了出去。

張大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來送東西,畢竟不敢進姑娘家的閨房,只遠遠地立在廊階外,恭敬地請求方氏:“小人有幾句話要傳給方姑娘聽,不宜落於第三人耳,可否請貴府上其他人暫避一下?”

方氏有些擔心地看了方楚楚一眼,嘆了一聲氣,帶著顏氏和丫鬟們都出去了。

方楚楚趴在窗邊,脖子伸得長長的:“張大人,是不是太子有什麽消息了?你快說快說。”

太子殿下的女主人,那更是張熹的女主人,張大人一點兒不敢怠慢,馬上回道:“是的,小人此來就是告訴姑娘,皇上的聖意,姑娘依舊是太子妃不變的,欽天監的人近日觀察星宿變動,重新演算了一把,發覺下個月有個日子大好,比原來定的年底還好,故而宮中已經決定了,六月二十,也就是一個月另三天後,太子與姑娘大婚。”

“啊?”方楚楚嚇了一跳,差點從窗戶上滑下去,“你說什麽,六月二十?這麽快?我、我都還沒準備好呢。”

張熹的態度愈發恭敬起來,他清了清嗓子,道:“殿下身在獄中,不便傳遞筆墨,故而托小人給姑娘帶個口信,既然姑娘不願離開,那還須得盡早到太子身邊,由太子親自護著姑娘才妥當,總之,姑娘盡管放心嫁過去,太子定然不會辜負您的。”

方楚楚捂住了臉,害羞地道:“你閉嘴啦,羞人答答的,還說得這麽大聲,真不要臉。”

誰不要臉,自然是賀成淵。

張熹急忙把聲音壓低了,好像做賊一般小小聲地道:“小人今天奉命給姑娘送嫁衣,這是太子殿下回京不久就開始準備的東西,特意從松江府找了二十四個頂尖的繡娘,日夜輪班,做了半年才好,本來太子想要親手拿給姑娘的,可惜現在不便行事,頗為遺憾。

太子說,他眼下也只有這件嫁衣拿得出手了,因為情勢不是很好,這場婚禮辦得大約十分倉促,連聘禮都沒法準備周全,太子求姑娘體恤,來日方長,該是姑娘有的,都會給您一一補上。”

方楚楚越聽臉越紅,一邊聽著,一邊慢慢地縮回去、慢慢地把窗戶掩上,張熹的話還沒說完,她已經躲得不見影子了。

但聲音還是聽得到的,她哼哼唧唧地道:“這個人好生啰嗦,在意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做什麽,反正他這個人,從頭到尾,連同他的家當,全部都是我的,我還要什麽聘禮,橫豎都是我自己口袋裏的,沒事,你和他說,我不嫌棄。”

張熹不禁莞爾一笑:“是,姑娘的回話,小人一定帶到,明天宮裏就會把旨意傳出來,很快就要大婚了,姑娘盡早準備起來,小人這就告退了。”

張熹作揖之後就告辭走了。

方氏得知這些個消息,更加憂心忡忡了,看著方楚楚歡喜而害羞的模樣,有心打她一頓,又舍不得,到最後只好摸了摸方楚楚的頭,道:“你決定了就好,大姑只願你將來不會有後悔的念頭。”

方氏唉聲嘆氣地出去了,也沒什麽心思去看太子殿下送來的嫁衣。

倒是顏氏很是興奮,和方楚楚對視了一眼,“嘿嘿”一笑,兩個人一起打開了那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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